太初往事-第十八章
第十八章 品刀
连日的旅行让使团上下都疲惫不堪，开始大伙还有着一股新鲜劲儿，也能欣赏沿途风景，后来船驶入了茫茫大海，整日重复着波涛茫茫的景象，旅行的新鲜劲儿就全没了。安倍晴明作为使团里唯一的阴阳师，整日就是吹海风看星星，开始他还颇有兴趣地听船上的老水手们讲一些海上的传说故事，后来发现这些故事跟幼年时母亲讲得基本上一个套路，便有些厌恶了。
唯一能保持愉悦心情的是副使大人，每天阴阳师都看到他兴致勃勃地跑到船头钓鱼，然而当你凑近看就会发现，他根本不是在钓鱼，副使大人只是拿着鱼竿，想象自己在钓鱼。
“长澜疑浴日，连岛类奔涛。神游藐姑射，睿藻冠风骚……”年华正盛的副使大人执着鱼竿，吹着海风，吟着诗，微微一笑，一派闲逸潇洒。不远处的白衣阴阳师拿着一壶桂花酿，斜倚在栏杆上，歪着头看着他钓鱼。然而阴阳师并不是在看副使大人钓鱼，他只是装作在看钓鱼，实则专注于副使大人所吟诵的诗歌。开始船在鸭川上的时候，副使大人在傍晚云霞里唱了一曲张若虚的《春江花月夜》，那晚阴阳师喝了一夜的酒。后来船驶入了大海，副使大人又在碧海蓝天下吟了一首曹操的《观沧海》，阴阳师又喝了一夜的酒。后来晴明发现，这位副使大人每隔三差五便诗兴大发，吟诵的诗歌从不重样，这不，今天他又开始诵读着虞世基的《奉日望海诗》。总之，副使大人倒是个有趣的人。
有趣的人发话了：“晴明大人，可有兴趣猜个谜，你猜猜我今日能否钓到大鱼？”
今日风大浪大，副使拿着一根棍子在船头，怎么可能钓到鱼？然而晴明只是笑道：“副使大人福厚运佳，定有大鱼上钩！”话音刚落，一条六尺大鱼被风浪冲上了天空，巴掌大的鳞片在阳光下闪耀着金灿灿的红光，而后啪地一声重重掉落在甲板上。副使大人哈哈大笑道，“晴明大人，真是借你吉言啦！”
几个水手闻声跑来，很是惊讶，凑上前去观看那条摔晕了的大鱼。水手们兴奋极了，这是一条深海血红龙，这样大的血红龙十分少见，深海鱼肉质鲜美，清蒸、煲汤都很滋补。一个水手上前准备拿刀剖了大鱼被副使大人及时地制止了。
“慢着！怎可用金属刀？好好的鱼腩还未享用，可不能被这些染过血的金石之器给污染了。”说着副使大人从怀中拿出一柄深棕色的黄花梨木刃，那是一种文人雅士用来裁割纸张用的文具刀，刀柄上雕刻着凤凰纹路，十分雅致。副使用木刃小心地切开鱼腹，手腕一翻，割下一块鱼腩来，直接丢到口中，一脸如痴如醉。
“晴明大人，快来尝尝！”副使大人忙招呼阴阳师过来，又用木刃割了一块，将那晶莹剔透的鱼腩丢入阴阳师口中。
“果然是入口即化、人间美味。”阴阳师连连赞叹。
副使哈哈大笑，将木刃递给水手们，让他们也尝尝味道，不忘嘱咐道：“这深海血红龙味道极鲜极美，其腩虽好却不可多食，你们切莫贪多啊！”
“看来副使大人不仅钟爱诗词，对美食也颇有研究啊。”晴明笑道，心情不错。
“哈哈，晴明大人不仅精通阴阳道，对剑道不是也兴趣非凡嘛？！”副使大人瞥了一眼阴阳师腰间宝刀道，他是个豪爽的高大男子，剑眉星目，总是神采飞扬的样子，他的腰间，也佩着一柄横刀，十分英武。
经副使这么一说，晴明也注意到他腰间的武士刀，是直刀造型，这种直刀造型在平安京早已过时，这几年见的不多了。“剑道我只是略懂一二，观赏还行，实战就免了。”阴阳师摆摆手，笑道，“我这把武士刀是好友相赠，倒是副使大人您所佩的这柄唐刀，难得一见。”
副使的刀装十分简朴，刀柄是上好的沉香木，看起来丝毫不引人注意，可是当他抽出横刀时，白衣阴阳师不禁倒抽一口凉气。如果兵器中也有美人一说，那么这柄刀绝对是兵器中国色天香的巾帼！刀身笔直，寓意中正平直，上面有用金丝绘成的星辰和银线织就的祥云，这种金银平脱工艺极其繁琐复杂，是用金银箔制作花纹，贴在漆胎上风干，反复数次之后才能细细研磨出精致的花纹。
“如何？”副使扬眉，颇为得意。
晴明不禁击节赞道：“琉璃玉匣吐莲花，错镂金环映明月！原来真有这样华美无双的绝世好刀！古人诚不欺我也！”
“世人大都觉得郭元振的《宝剑篇》过分夸张，可是能够亲眼目睹神兵利器绝世风姿的又有几个呢？”副使感慨道，“只可惜这宝刀如今也只有拿来炫耀的用处了。”
安倍晴明见他感慨伤怀，宽慰道：“天下没有不被尘封的绝世神兵，早晚罢了，副使大人何须伤怀？”摇了摇手中的酒壶，阴阳师挑眉笑笑，“喝一杯去？”
“好咧！”
几杯老酒下肚，副使打开了话匣。他平生喜好游山玩水，足迹遍布扶桑各岛，立志于赏遍天下美景，尝遍天下美食，看遍天下美人。他的天下，从来不是扶桑的几个小岛。因此，当村上天皇组织使团出使中国时，他毫不犹豫地报名参加，中国，那是他梦寐以求的地方，哪怕那里正逢乱世。
平安京喜好远游的贵族公子不多见，没有官职却能在使团里担任副使就更蹊跷了，还有这尊贵奢华的佩刀又是从何而来呢？副使不说，晴明也就不问。船舱里，白衣阴阳师甚至连对饮之人的姓名都不知道，或者说这整船的水手使臣，都不知道副使大人的身份。
灯火阑珊，神秘的副使大人现在靠在软塌上，一腿伸直一腿弯曲，他将手肘搁在拱起的膝盖上，手腕游移，端着一碗桂花酿，有些微醉的样子。
“酒虽好，可是差了点味道，阴阳师，你知道差了什么吗？”
白衣阴阳师勾起一抹浅笑，打了个响指，桌案一侧的窗帘蓦地被风吹开，柔柔的月光照了进来，洒在酒盏里，于是酒盏里便有了月色。副使朗笑出声，连连叫好，末了将一轮清辉饮尽腹中。
“酒是好酒！人是妙人！好一个白狐公子！我当敬你一杯！”
“请！”
注：血红龙是淡水鱼，深海血红龙是我胡诌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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